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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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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過後,眼瞧著便到了九月初,柳明月這些日子埋頭繡活,先繡了成親的蓋頭,又繡了鴛鴦戲水的肚兜,貼身小衣,皆是來師傅提供的花樣,據說這是許多女子成親洞房當夜上身的肚兜。

新婚的宅子離相國府有點遠,坐著馬車過去也得三刻鐘左右,過大禮當日,羅瑞婷的親娘羅大太太充作男方長輩,一應物事皆是柳厚準備,連聘禮也是從新宅子裏擡過來的。

柳家這邊,親眷女性長輩唯有夏溫氏,只是她稱病在家,不肯前來,故柳家請了些朝中高官之妻,還有柳相故舊門生家中女眷,有吏部尚書崔正元的夫人吳氏,帶著新科狀元郎的夫人龔氏,工部員外郎董雲的夫人錢氏等……連沈琦葉的娘親沈太太也來了。

柳厚身為太子太傅,太子府太子詹事許致的太太也聞信而來……向來冷清的相國府後院,珠翠盈門,幽香滿室。

近日聖上的身體越發不好,柳相嫁女,原本應該大辦,但他一早申明,不會大肆操辦,因此今日眾人瞧見聘禮,不厚不薄,與京中三四品官員家中嫡子成親的聘禮價值相若,眾人皆是知情人,有那促狹的便悄悄議論:“從這個宅子裏搬到那個宅子裏,再搬回來做聘禮,是沒必要大肆操辦了……”

薛寒雲幼小年紀,被柳相帶到京中來,這些年花費,全是柳相所出,如今成親,宅子奴仆連同聘禮又全是柳相所出,這人原也沒說錯。

同僚中有不少兒郎羨慕薛寒雲運氣,能娶得柳相獨女,話中不無含酸。反是薛寒雲的一眾師兄弟私下安慰他:“那些人都是嫉妒你,薛師弟(薛師兄)不必放在心上。”

這些日子,薛寒雲面上笑容漸多,不再是過去冰雪般清冷模樣,聽得眾兄弟安慰,他反笑的坦蕩從容:“這些人只瞧著我能娶得月兒,哪能知道岳父待我之心,我敬岳父之心,與親父子無異,我又何必去計較不相幹的人心中作何想法?”全然不曾被外面流言擊倒,道他攀附權貴,此後靠裙帶關系必定平步青雲……

羅行之拍拍他肩:“你若這樣想,我們便放心了。”

九月十五,溫老爺子與溫老夫人到得京中,親自來參加柳明月與薛寒雲的婚禮。

柳厚帶著薛寒雲與溫友昌親去碼頭迎接二老,隔著十幾年歲月,溫老爺子與溫老夫人再見到小女婿,思及他當初迎娶小溫氏,年紀輕輕,俊眉朗目,何等英姿勃發,與小溫氏立於人前,恰似一對璧人,如今一人黃泉相隔,另一人也已步入中年,一身威嚴赫赫,卻孤苦十餘年,心中皆自感嘆,溫老爺子尚沒怎麽樣,溫老夫人已經拿起了帕子來拭淚。

柳厚迎了二老歸家,交給柳明月去安頓。

柳明月近日閉門待嫁,成親之前不能與薛寒雲見面,自然不能去碼頭迎接二老。見得二老親至,欣喜若狂,恨不得將家中珍藏美食佳肴盡數搬出來。吩咐了丫環仆婦在客院用心侍候二老,又親自帶著夏惠去廚下督促廚子拿出看家本領來,做一桌老人家容易克化的美食出來。

當夜相國府設宴,為二老洗塵。

由於快要成親的新婚小夫妻不能打照面,柳厚便吩咐男客在廳裏,女客在小花廳。

男人這桌,除了溫老爺子,柳相還特意請了林清嘉與羅老爺子,外加薛寒雲溫友昌,也算熱鬧。

溫老爺子與羅老爺子也算舊識,不過當年一文官一武職,交情卻不深,反是林清嘉與溫老爺子當年還有一二分交情,如今三老談起當年京中事,也算相談甚歡。

女眷這桌,卻唯有柳明月與溫老太太。

二老要來京中的消息,柳明月早令得家中婆子前去夏府報訊,今日二老甫一登岸,畢媽媽便又跑了一趟夏府,夏溫氏身邊的何媽媽道夏溫氏這些日子生病,故不能前來相國府為老夫人接風洗塵,改日身體好些了再來拜見老夫人。

畢媽媽回來稟報柳明月,柳明月眉頭輕皺,“姨母這是認真惱起來了?惱我也就算了,怎的連外婆也惱起來了?”生怕溫老夫人聽到了堵心,遂掩口不提此事。

溫老夫人還只當夏溫氏不知他們已到了京中。

祖孫兩個隔了這些日子不見,皆是十分高興。柳明月席間親手盛飯盛湯,又親自替老夫人布菜,又拿席間菜品來講,各種典故層出不群,皆是舊年她硬逼著廚房犯難所做,有些味兒極好,溫老夫人雖然路途勞頓,也興致極高,吃了不少。

老夫人身邊烏媽媽生怕天色將晚,老人家年老積食,連連朝著柳明月使眼色,她才罷手。

宴至一半,夏監丞帶著兒子夏子清前來相國府。

原來是夏子清回來之後,去向夏溫氏請安,聽得何媽媽安慰夏溫氏,才知外祖父母皆來到了京裏,夏溫氏托病不出,只得去向其父稟報。

夏監丞進了後院,與夏溫氏吵了一架,這才忙忙攜了兒子前來。

夏溫氏從江北回來之後,府裏烏煙障氣,姨娘通房庶子庶女,無數件瑣事等著她處理,偏夏監丞只寵著新納的姨娘,夫妻兩個大吵一架,這已有許久不曾說話了。

夏子清聞聽得外家來人,原想著這時候父母相攜去相國府拜見外祖父母,當著二老的面若是和和氣氣說話,回來說不得便合好了。哪知道夏溫氏稱病不肯前去,夏監丞怒沖沖帶著他往相國府,路上又一意生氣,遷怒於夏子清,因此父子兩個到得相國府,面上神色皆不太好看。

次日飯罷夏溫氏才怏怏帶著夏丹玉與夏蓓玉前來。

母女兩個見了面,也沒特別激動。

夏丹玉與夏蓓玉上前拜見過外祖母,溫老夫人給了見面禮,也只問了些瑣事,諸如幾歲了,讀過什麽書之類。

前次溫老夫人生氣,將溫氏強令送上船,今次相見,母女皆有幾分不自在。柳明月與夏溫氏見過禮之後,又令丫環擺上時令果瓜點心,便帶著夏丹玉與夏蓓玉告退,獨留溫老太太與夏溫氏母女獨處。

夏家姐妹倆如今還未訂親,上次在夏府極力巴結柳明月,後來得知空歡喜一場,今日也有些提不起精神,再見得柳明月在相國府裏說一不二的情形,心中更是滋味難辨,倒也不曾再巴巴上前去討好她,三人寒喧間很是平和,柳明月反覺得,夏家這兩位庶出小姐不巴結人的時候,倒更可愛幾分,便打發丫環去廚下要幾樣女孩子愛吃的甜食來,招待的很是盡心。

人與人之間,假如刻意為之,反而愈加生疏,夏家姐妹二人今日前來,若非礙於嫡母面上,哪裏肯登相國府的大門。只想著上次巴結柳明月的態度,自己也覺得分外不好意思。哪知道今日柳明月似全然忘記上次之事,三個少女坐於一處聊天,倒也和樂。

那日夏溫氏走的時候,柳明月瞧著她雙目微紅,卻待溫老夫人親熱不少,想是母女兩個解了心結。其後溫老夫人又派了烏媽媽去了夏府幾次,回來聽得小丫頭子們私底下傳言,夏溫氏近日大力整頓內宅,將夏府喜歡挑事的通房妾侍發賣了幾個,餘下的妾侍通房及庶子女們又規矩不少,日子總算也像樣了些。

夏監丞雖說惱她如此在後院大動幹戈,去主院與夏溫氏理論,卻被夏溫氏拿著家中日常賬簿丟到了他面前,道自己管不了這個家,此後家中事務她再不插手。

夏溫氏撂挑子不幹,將自己的嫁妝田產店鋪全收了起來,家中開支一概不管。夏監丞一年薪俸又不高,家中養著一大幫婦人孩子,日日吃用嚼裹亦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更何況得寵的妾室通房還想著多從他身上謀些首飾衣物之類,得了他同意去帳房支銀子,帳房卻說沒有……如此反覆,只令得夏監丞頭都大了,萬般無奈放低了身段去求夏溫氏。

夏溫氏成親這麽些年,眼瞧著後院庶子女成行,小老婆成堆,心中苦楚無人能知,此次被溫老夫人劈頭蓋臉一頓訓斥,令得她不必緊緊抓著管事理家大權,只抓緊自己所剩不多的嫁妝便成。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這招欲擒故縱的招數極為好使,這才小半個月,夏監丞便低了頭。

溫氏再當家,便以儉省為要,再不做那些表面文章,家中妾室通房庶女們無所事事的便只有白飯可吃,每個妾室通房按規定時間務必要交繡活上來,才有可能換得吃食上的豐盛。

不過數日,夏監丞發現自己身邊大部分美人成了烏青眼,針不離手,很是賢淑。只最得寵的妾室向他借機抱怨溫氏克扣吃食,又強逼每人做針線活。

夏監丞好不容易向溫氏抗議一回,溫氏振振有詞:“老爺若覺得我持家無方,苛待了後院婦人,大可親自管家。”

夏監丞思及自己那點可憐的俸祿,要養這一大家子委實艱難,還指著溫氏的嫁妝來過活,最終默默敗下陣來,獨自宿於書房,一戰敗北,此後便節節敗退,不得不在女色上頭有所節制。

夏溫氏得了溫老夫人指點,終於揚眉吐氣,再往溫家來時,便端著張笑臉,連帶著也瞧柳明月順眼許多,連給柳明月準備的添妝之物都是兩套金頭面。

時間忽忽而過,眨眼間到得九月十五,柳家緊鑼密鼓的準備著薛柳二人的婚事。萬氏也已帶著二子一女回到了京城,只因溫老太太在相國府,她便也帶著孩子們住了進來,幫助籌備大婚之事。

那知這日晚間,宮中忽傳來消息,楚王被刺。

一時之間,京中人紛紛猜測,矛頭直指太子。

都傳楚王當日在出宮之後遇刺,拼死沖出重圍,闖進宮中向聖上哭訴,渾身是血,手中拿著的卻是從其中一名刺客身上搶來的東宮令牌,直驚的病危的今上也雷霆震怒,道太子容不得手足兄弟,他還未閉眼,已經開始誅殺親兄弟……

楚王哭訴到一半,便暈了過去,太醫急診,道是失血過多,性命垂危,只救了一天一夜方才醒轉。

如今楚王就睡在聖上寢宮的偏殿,太子數次求見聖上被拒,又被責令閉門思過。

這番重大變故,朝中人事又是一番動蕩,楚王一黨只道經此一事,陛下必定要廢除太子。

太子一黨極力喊冤,道楚王行事跋扈,靠著聖上寵愛不知收斂,也不知得罪了什麽人才招來這場大禍,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相互爭執不下,幾乎要在朝堂上大打出手了。

後宮更是亂成了一團,皇後與吳貴妃輪番哭訴,一個喊冤一個哭重傷的兒子,只哭的今上頭都大了,直接吩咐緊閉寢殿大門,一個人也不肯放進來。

這般紛亂之下,柳明月與薛寒雲成親的日子漸漸逼近,到了鋪床之日,柳家請了新科狀元的夫人龔氏與工部員外郎董太太的兒媳婦金氏前去鋪床。

龔氏與金氏與柳明月算起來是平輩,皆是全福之人,夫妻和順,父母公婆康健,又兒女雙全,寓意十分美好。

如今朝中這樣亂哄哄局勢,柳相三五日不回來亦是常事,今上近些時日常召了朝中重臣在寢殿議事。太子被罰閉門思過,今上身體又不好,楚王還在養傷,朝中諸事便落到了諸位大臣手裏。

柳相雖為太子太傅,太子出了這樣的事,按理說他也會受到責罰,但眾人瞧著聖上之意,竟然不曾責罰他,好似更為倚重他了,朝中之事無有肯瞞著他的。

柳厚為人精明能幹,說起來也是天子門生,當年科考之時,殿試乃是今上欽點,又是他一手提拔,縱然太子出事,也不曾連累到柳相在聖上心中地位,眾臣瞧著此情此景,回家無不吩咐下人,待得柳相嫁女時,賀禮更不能輕了。

原以為今上震怒之際,必定要懲處太子,哪知道聖上每日只召集眾臣議事,卻暫時按下此事不提,若有大臣上疏要處理此事,今上便道楚王還在養傷,此事還要近一步徹查,待得徹查清楚,楚王傷勢有所恢覆,再行責罰不遲。

眾大臣只得作罷。

到得柳明月成親的前一日,柳厚不得不向今上告假。

這些日子他家中諸事不理,但是明日嫁女,卻不能不送女兒出門子。

今上彼時面色蠟黃,兩頰深陷,半倚在龍榻上,聽得柳厚請假嫁女,便道:“時間過的也真快,想當年那小丫頭也才四五歲罷?如今轉眼便要出嫁了。”

柳明月四歲多,那一年春日,今上在宮中遇上了煩心事,便微服出訪。他向來倚重柳厚,那一日在街市間走著走著,便吩咐小宦帶他去柳府。

本以為向來在朝中精明幹練的柳厚在家也定然是不茍言笑的,哪知道到得柳府,柳家老仆將他帶至後院,卻見得柳厚陪著小閨女在院子裏玩耍,父女兩個落了一頭的杏花,各抱著些柳條學著編籃子跟小物件,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團,柳家花園裏的老花匠含笑教學,不時糾正兩名笨學生的錯謬之處,連那樣粗糙蒼老的老仆身上,似乎也帶著暖意……

柳厚面上浮起溫暖慈和的神情來,“聖上寬恕,臣明日送得女兒出了門子,必定趕回來……”

今上咳嗽數聲,半日方才平息下來,微微一笑:“朕哪裏如此不近情理了?你明日只管去,朕準你三日的假期。”又調侃他:“舍不得了吧?倒便宜了薛家小子!”

君臣二人因得這句調侃之語,距離拉近了不少,有別於以往朝堂之上的嚴肅,柳厚此刻笑的分外惆悵,也說笑一句:“陛下不知,嫁女……簡直是剜了老臣的心肝啊……”

當日柳厚回家之時,柳明月所有嫁妝皆已送至新宅子裏,家中溫老夫人與萬氏打理諸事,夏溫氏在旁協助,溫毓欣在房裏陪著她,對外之事,一律由溫家三兄弟跑腿。

自溫友年溫友思兄弟前來,溫友昌便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喘一口氣了。

薛寒雲早在半月前便住進了新宅子裏,不再來這邊,聽說那邊也極為熱鬧,由林清嘉與羅老爺子坐鎮,內宅之事由羅大太太帶著柳府過去的一幹婆子丫環處理,便是明日宴客的廚子,也是柳府這邊過去的,聽說已是井井有條。

當夜,溫毓欣要與柳明月聯榻共話,卻被萬氏趕了出去,由她陪著柳明月。

柳明月前世嫁人,萬事懵懂,今次見得二舅母頗有幾分尷尬之色,心中暗猜可是要教她夫婦之道?

果然,萬氏只含糊講了幾句,柳明月心內雖明白,到底不能當聽懂了,只裝的糊裏糊塗,在她這樣清澈的眼神之下,萬氏愈加尷尬,只塞了她兩本藍布包著的書,道:“你獨個兒時,細細看一看。”便匆匆而去。

晚間眾人皆歇息去了,柳明月獨個兒時,悄悄兒翻開一看,頓時面如火燒,“啪”的合上書,放在枕下又覺心慌,遂爬起來放進了嫁妝箱籠最下面,將箱籠鎖了起來,才松了口氣。

柳家諸事停當,只等明日男方前來迎親。

☆、53禮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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